第11章 巴乃之行(第一夜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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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'几人跟着云彩迈进吊脚楼,陈年木梁的沉香气混着灶间飘来的酸汤味扑面而来。正对堂屋的酸枝木八仙桌擦得锃亮,墙角竹编酒坛堆成半人高的塔,檐下悬挂的熏肉被油灯映得透亮,油脂顺着棕红的肉皮缓缓沁出。仰头可见两层木楼环着雕花回廊,缠枝莲纹的栏杆间漏下细碎灯影,楼板缝隙里还坠着几串风干的辣椒,在穿堂风里轻轻晃荡。

四面墙壁成了老照片的展场:东墙挂着苗族节庆的彩色快照,银饰与苗绣在相纸里亮得晃眼;西墙是黑白的梯田耕作照,农人弯腰的弧度与田埂曲线叠成岁月剪影。最惹眼的是北墙那幅21英寸的镶框老照片,胖子扒着镜框边缘直咋舌,解雨臣用纸巾蹭着玻璃上的浮灰,黑瞎子晃着墨镜在光影里眯眼细看。陈墨却独自站在临河的露台上,栏杆木纹被摩挲得发亮,她垂眸望着河面上浮动的灯影,倒影里的水波正一圈圈漫过吊脚楼的木桩。

吴邪陷在圆桌旁的竹椅里,指尖蹭着碗沿的茶渍。墙上那些照片他\\quot前世\\quot早已在卷宗里翻烂了——巴乃考古队站在残碑前的合影、阿贵年轻时扛着锄头的半身照、甚至还有张褪色的苗家婚礼照,新娘红头帕角垂着的银铃仿佛都能摇出声响。可他此刻只盯着张起灵的背影——那人靠在廊柱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金古刀的刀柄,目光落向木楼外的河面,竟一次都没朝照片墙扫过。

\\quot不对啊...\\quot吴邪捏着眉心琢磨,前世在鲁王宫时,这人能对着蛇眉铜鱼的纹路看一整夜,怎么会对巴乃考古队的照片毫无反应?或许是………抽了根烟的功夫,他忽然想通了——当一个人开始贪恋暖炉里的火星,便不会再执着于刨开冰块找火种了。吊脚楼外的河水淌得绵密,木楼里油灯芯爆出灯花的轻响,老照片上的人影在明暗里忽隐忽现,像被岁月封存在玻璃后的哑剧。

\\quot小天真!你三婶在这儿呢!\\quot胖子的大嗓门震得梁上灰尘直掉。吴邪慢吞吞起身时,看见镜框里的陈文锦正站在照片中央,蓝布考古服洗得发白,袖口还沾着未洗去的泥点。她左手攥着枚青铜罗盘,指针在相纸里凝固成永恒的颤抖,右侧站着的中山装中年人正低头指点石碑刻纹,金丝眼镜反着冷光。而那人身后半步远的阴影里,有个人被前排队员肩头挡住半张脸——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线还有那,那璀璨如星的眼睛,好像镜中的自己。

\\quot这小子...\\quot吴邪指尖蹭过玻璃上的裂痕,忽然想起三叔皮箱里那叠写着\\quot齐羽\\quot名字的练习册。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工装,袖口挽得高低不齐,偏偏站在霍玲身后的姿势,和自己去年在博物馆临摹壁画时如出一辙。霍玲扎着麻花辫回头笑的刹那,发梢扫过镜头留下道模糊的银线,后排十几个生面孔的队员里,有个戴遮阳帽的青年正将铲子扛在肩上,铲头反光恰好遮住半张脸——吴邪记得档案里写着,这人在考古队失踪前,最后登记的物品是半块带血的青铜碎片。

\\quot吴邪,你来过这里?\\quot解雨臣突然开口时,吴邪正盯着照片背景里那棵歪脖子树。远处山峦被雾气洇成水墨画,山腰处的瀑布在相纸里冻成白练,可他分明记得\\quot前世\\quot第一次来巴乃时,这棵树的枝桠上还挂着件褪色的蓝布褂。张起灵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,肩背轻轻撞了撞他的肩,掌心顺着他后颈滑落时,指尖在狐形纹身的位置顿了顿。两人同时看向照片里扎着蝴蝶结的霍玲,她辫子上的红头绳在黑白影像里似有若无,而张起灵垂眸的瞬间,睫毛在颧骨投下的阴影里,有什么东西碎了又被悄悄拢起。

阿贵父女端着木盘从后厨出来时,酸汤鱼的木姜子香先漫了一屋。陶盆里奶白的汤汁正咕嘟冒泡,稻花鱼的脊背露在汤面,被野山椒染得通红;腌蕨粑炒腊肉在铁锅里煎出焦边,深褐色的蕨粑吸足了腊肉油,青蒜叶在油光里绿得发亮;竹蒸笼掀开时涌出酸香蒸汽,糯米粉腌制的鱼块上堆着红剁椒,蒸得骨刺都酥了;木盆里的三色糯米饭紫如茄、黄似金、白胜雪,拌着蜂蜜的甜香混着植物染料的清苦;最显眼的是那碟凉拌折耳根,翠绿的茎叶浸在红酸水里,糊辣椒面撒得像落了层红雪。

胖子夹起块酸汤鱼肉直吹气,嘴里念叨\\quot这辣度差点意思\\quot,眼睛却总往照片墙的方向偏;解雨臣用银簪子挑开蒸腌鱼的剁椒,目光在吴邪后颈和照片里的齐羽之间来回逡巡;吴邪嚼着折耳根,酸水顺着舌根往下淌时,突然想起\\quot前世\\quot透过录像在格尔木疗养院的地板上,看见过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用诡异的姿态爬行,当他抬头的瞬间,仿佛穿过镜头瞪着自己。只有张起灵吃得最安静,青瓷碗里的饭粒堆得像座小雪山,可当筷子伸向酸汤鱼时,指节在碗沿碾出道白印——碗沿的缠枝莲纹,和照片里陈文锦罗盘上的刻纹,竟分毫不差。满桌菜色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脸,木楼外的河水声越来越响,仿佛要把老照片里没说透的秘密,都卷进这碗酸汤里熬煮。

一顿饭吃得寡淡无味,木桌上的酸汤渐渐凉透,蒸腌鱼的油花在碗里凝成白霜。云彩原本总挂着笑的脸也蔫了下去,指尖绞着围裙角,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,忽闪着瞟向阿贵——那眼神分明在说\\quot阿爸快想想办法\\quot。阿贵搓着沾了油渍的手,被女儿盯得头皮发麻,终于憋出句:\\quot各位,这菜都是云彩自个琢磨的,莫不是不合口味?\\quot

胖子抹了把嘴站起来,拍着阿贵肩膀笑得夸张:\\quot哪能呢!就是琢磨着开发旅游的事儿闹心。\\quot他朝门外山道努努嘴,\\quot您瞧这山路十八弯的,要修路、盖观景台,光买钢筋水泥就得砸不少钱。再说听说寨子里老人认死理,要是动了祖坟田埂...\\quot他故意拖长语调叹口气,\\quot难啊!\\quot说话间眼角却瞟着张起灵——那人正用竹筷在桌沿划着什么,木纹里竟慢慢渗出点暗红,像极了照片里陈文锦罗盘上的血渍。

阿贵一听“开发旅游”四个字,黝黑的脸膛瞬间亮起来,烟袋锅在鞋底磕得山响:“嗨!这事好办啊!山里人穷怕了,夜里做梦都盼着石板路能通到寨口呢!”他搓着手往天井外指,“您看那吊脚楼、梯田、瀑布,哪个不是现成的景?再说您几位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——”眼睛突然亮晶晶地黏住解雨臣指间的玉扳指,“尤其是这位老板,手指头戴的物件儿都透着贵气!我跟您说,我这眼睛毒得很,当年给知青点烟袋,一眼就看出谁是城里干部子弟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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