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嫁娘的赠礼(1 / 2)
镇子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热闹。
街道上挤挤挨挨的人群,朝着铺开望不到边际的迎亲队伍探头探脑,口沫横飞地说着闲话。赤着脚板的小孩子们撒欢地跟着队伍从街头跑到街尾,嘴里喊着大人教的吉利话儿,争抢着沿途抛洒的裹着红纸的喜糕,更有那洒金箔的喜糖间杂撒落。
鞭炮声声震耳,伴着欢庆到吵闹的锣鼓声,一路走一路敲敲打打,几乎响彻了街头巷尾。
廖文耀骑在高头大马上,穿着新郎官的吉服,踱步行在队列最前头,看上去俊逸非凡,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,只偶尔从眼角眉梢透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神色。
身为廖家三少爷,这也确乎是他春风得意的一天。廖家虽苦心经营声名,到底只是个偏居地方的豪强人家,竟能勾兑得世家薛家的千金大小姐屈尊下嫁。
背后使的种种手段自不必说,薛小姐乃是个难得的美人儿,脾性素来暴烈,惯使高高在上的做派,订亲至今,没给过廖文耀一个好脸色。
每每想到洞房花烛夜,如何用上他收藏的诸般器具和手段,尽情调教这不尊夫君的千金小姐,廖文耀便觉得口干舌燥,心头腾起难消的火热,假作无事地撩起衣摆,调整了一下骑在马上的姿势。
“郎才女貌!”
“好一对佳偶!”
“好俊的后生!”
“……薛小姐好大的福气哩!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人群里不时响起喜气洋洋的呼喝,廖文耀神态谦逊地拱起手,朝四下里的喝彩声一一示意。
在他身后,队列拱簇着后方的一架喜轿,挂满了红色绸布,更有无数名贵鲜花堆叠,幽香扑鼻,直令人遥想轿中美人该是何等的风姿。
十里嫁妆铺陈,流水也似的箱笼蒙着华美的绸缎,一架接着一架的马车一眼望去看不到尾,足可看出薛家与廖家这场联姻的珍重。
薛宝瓶披着大红绣金线的盖头,端坐在喜轿里,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。
轿身摇摇晃晃,盖头下唯一能见到的一小块地面,绣着交颈鸳鸯的绣鞋,窄窄的鞋尖在视线里忽隐忽现。
跟在轿子后头步行的喜婆凑近前,殷勤地掀起帘子一角,小声对新嫁娘说:“前面就快到了,小姐怕是等急了吧。”
头上插着支红绢花的喜婆弯腰曲背,没注意陪嫁丫鬟递来的眼色,犹在喜滋滋地念叨:
“薛小姐真真儿是有福气的,这廖公子一表人才,与小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……”
讨喜的话音说到一半,骤然止住,没了个下文。
廖文耀骑马走在前头,依稀听到迎亲队伍里响起一道嘶哑的惨叫声,伴着肉体沉闷的碰撞求饶,没等他皱眉回头,派下人去探问出了什么动静,便已彻底消弭了痕迹。
轿帘沉沉落下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两侧随行的丫鬟们噤若寒蝉,死死地低垂着头,连呼吸声都压低得近乎于无。
这一回,再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,说一通“讨喜”的胡话。
……
喜轿晃晃悠悠地送到了廖府大门口,数名轿夫停住步伐,平稳地落了轿。
随侍新娘子的喜婆不知为何没跟上来,另有一名领头的丫鬟沉默地走上前,神情恭谨地打起轿帘。
廖文耀唇边噙着笑意,朝着身周聚拢的父老乡亲们拱手寒暄,团团问候了一圈,方才一振衣袖,意气风发地迈步走向喜轿。
男人长身玉立,清俊的脸孔上盛满款款深情,稍弯下腰,朝轿子里的新嫁娘递出一只手掌。
幻想中羞答答、娇怯怯放在他手心的一只玉手,那细腻温软的触感,久久不曾传来。
围观的人群隐约涌起骚动。
廖文耀皱起眉头,瞥了眼轿门旁守候的丫鬟,递去个催问的眼神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贴身丫鬟面无表情,一双眼直视前方,像是全然看不见她们家姑爷的窘迫,动也不动。
廖文耀目光扫视过去,围在喜轿两旁的丫鬟们不言不动,像一尊尊沉凝的石墩雕塑,偶有那胆子小的,也是愣愣埋着头,不肯与他对视。
男人额头冒出了点滴细汗,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,看热闹的镇民们似乎也发觉了不对,朝他指指点点,响起嘈杂的哄笑声。
廖文耀勉强维持了片刻弯腰恭请的姿态,停在半空的手掌微微颤抖,就在他几乎忍耐不住,对家丁喝令出声之时,领头的丫鬟侧过脸,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指示。
丫鬟朝他走了过来。
廖文耀一愣,连忙收起眼中的戾气,从怀中摸出几枚喜钱,朝丫鬟塞过去,讪笑道:“好姐姐,这是闹的哪一出……”
“请姑爷下跪执礼,恭迎小姐出轿。”
一句硬邦邦的吩咐打断了他。
廖文耀愣了愣,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,他笑望了一眼轿帘半掀的喜轿,又看了眼周遭越来越多的镇民,无奈地摇了摇头:
“在下待薛小姐之心天地可鉴,若小姐有哪里不爽利了,或有心愿未足之处,还请告知,切莫耽误了吉时……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“请姑爷下跪执礼,恭迎小姐出轿。”
廖文耀的脸皮抽动了一下,扯起一边嘴角,觑着不识好歹的薛家丫鬟,皮笑肉不笑道:“好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……你就不怕过了今日,待你成了我廖家的人,活生生被千刀万剐?”
丫鬟低眉垂目,那张寡淡的瓜子脸上,并未显出畏怯惊惶之色,双手交叉在身前:“奴婢愚笨,只知明日纵有诸般好,须得看过不过得了今日。”
她抬起眼,黑魆魆的眼珠子盯着廖文耀,语声平平地重复了一遍:
“请姑爷下跪执礼,恭迎小姐出轿。”
……人群里炸开一声喧哗。
镇民们磕着瓜子,乐津津地看着又一出意想不到的场面。了不得哇,大姑娘小媳妇们羡慕地递着眼色,推推搡搡地张望黑压压人群的正中心。
廖家这一代真是出了个痴情种。
只见众目睽睽之下,那新郎官也是不怕羞的,不知跟小姐的贴身丫鬟嘀嘀咕咕商量了些什么,竟然一掀衣摆,跪在了喜轿前头的路面上!
多数人只是看个乐子,也有那教书的老夫子大摇其头,正所谓“夫为妻纲”,廖公子实在是欢喜得失了分寸,倒让个无知妇人骑到头顶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这许多纷杂人声和各色念头,此刻都未能入得了新郎官的心神。
廖文耀脸皮涨得通红,双耳嗡嗡作响,只勉力维系出一副欢欣的模样,双膝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。
冷硬的路面硌得膝盖发疼,廖文耀勉强稳住神情,按捺下怨毒的眼神,嘴角扯起一抹笑,抬手摆出个囫囵行礼的姿势,僵硬道:
“……请夫人下轿。”
乱哄哄的人声、鞭炮声、喜气洋洋的锣鼓敲打声,混杂成一团浑浊的空气,仿佛只是须臾,又仿佛漫长得近乎煎熬的等待,廖文耀几乎要忍不住抬头,以为薛宝瓶又在耍弄自己。
一只白玉般的手从轿子里伸了出来。
纤纤玉指,指尖涂抹着鲜红欲滴的蔻丹,似春日桃花初绽。手臂上佩戴的黄金镶嵌彩宝镯子碰撞在一起,发出悦耳的声响。
嫁衣裙摆荡漾开微微的波澜,以金线手工绣制孔雀和吉祥花卉铺展开,不经意地擦过廖文耀跪在尘土里的膝头。
男人仰起脖颈,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瞬。
那只手轻轻搭在了廖文耀的掌心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……
巷子的转角处。
一片粗布衣角被风吹起,裹在袍子里的人影独自站在热闹喧嚷的人群之外,不知看了多久。
有无知稚童同三两伙伴爬到墙头,看廖家娶媳妇的热闹看得正起劲,忽而后颈汗毛根根竖起,平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。
“啊!”小童发出一声惊呼,待同伴们惊诧看过来,想要回头指出那怪人所在,角落空空如也,半点人影也寻不见了。
……
吉时已到。
廖家与薛家的亲朋好友们齐聚一堂,花样糕点、鸡鸭鱼肉并各色时令瓜果摆满了一桌桌席面,亦有上好美酒启出,清冽的酒香四溢,勾得无数看客馋虫大动。
廖大善人素来心善,除了招待自家亲戚,更在门外街巷布置了流水席,来者即是客,家丁们脚步不停,抬着圆木桌面往外排开,仆从们穿行如云,端上大碗油光发亮的肉菜,白面馒头堆了满满一大盆,甫一上桌便被众人哄抢一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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